第一部 輕與重
1
在這個世界裡,一切都預先被原諒了,也因此,一切都被厚顏無恥地允許了。
3
他責怪自己,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,一個真正的男人會立刻採取行動,可他卻猶豫不決,因此剝了自己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刻(跪在那年輕女人的床頭,確信自己在她死後也活不下去)的一切意義。
他不斷自責,但是後來他卻告訴自己,其實,他搞不清自己想要的東西,這種事是很正常的:
人永遠都無法得知自己該去企求什麼,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,既不能拿生命跟前世相比,也不能在來世改正什麼。
跟特麗莎在一起好呢?還是繼續一個人過日子好呢?
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證哪一個決定是對的,因為任何比較都不存在。一切都是說來就來,轉眼就經歷了第一次,沒有準備的餘地。就像一個演員走上舞台,卻從來不曾排練。如果生命的第一次排練已然是生命本身,那麼生命能有什麼價值?這正是為何生命總是像一張草圖。可甚至『草圖』這字眼也不夠確切,因為草圖總是某個東西的初樣,是一幅畫的預備工作,然而我們生命的這張草圖卻不是任何東西的草圖,不是任何一幅畫的初樣。
托馬斯反覆說著這句德國諺語:Einmal ist keinmal,一次算不得數,一次就是從來沒有。只能活一次,就像是完全不曾活過。
4
隱喻是一種危險的東西。我們不能拿隱喻鬧著玩。愛情有可能就誕生於一則隱喻。
6
跟女人做愛是一種感情,跟女人睡覺又是另一種,兩種感情不僅不同,而且幾乎是對立的。愛情的展現不是透過做愛的慾望(這慾望投注在無數女人的身上),而是透過同眠共枕的慾望(這慾望只關係到一個女人)。
沒有任何東西比同情更沉重。即便是我們自己的痛苦,也比不上和別人一起感受的痛苦來得沉重,比不上為了別人而痛苦、代替別人忍受痛苦來得沉重,更比不上經過想像而放大,在千百個回聲裡延續蕩漾的痛苦來得沉重。
第二部 靈與肉
17想要持續不斷『自我提升』的人,總有一天會感到暈眩。暈眩是什麼?害怕跌落嗎?可是我們站在一座欄杆堅實的觀景臺上,有什麼好暈眩的呢?暈眩,並不是害怕跌落。暈眩是空無的聲音,它來自我們的下方,吸引著我們,魅惑著我們;暈眩是想要墜落的欲望,隨之而來的,是我們心懷恐懼的奮力抵抗。
第三部 誤解的詞
9
他驚訝地意識到自己沒有什麼不幸。薩賓娜的人在或不在,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重要。重要的是她在他生命裡印下了金光燦爛的足跡,沒有人能奪走這神奇的足跡。而且在她消失無蹤之前,還來得及把赫拉克勒斯的掃帚塞到他手中,讓他把生命裡一切不喜歡的事物掃得一乾二淨。這意想不到的幸福,這愜意的生活,他的自由和新生帶給他的歡樂,都是她留給他的禮物。
第四部 靈與肉
6
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就是一道柵欄,柵欄之後再無道路。換句話說:正是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標誌了人類可能性的極限,畫出了我們存在的邊界。
第五部 輕與重
23
假設我們每個人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都有一個伴侶,從前我們跟這個伴侶就是一個完整的身體。托馬斯的另外一半,是他夢到的年輕女子。可是沒有人找得到自己的另外一半。代替這另外一半的,是人家裝在籃子裡順水漂送過來的特麗莎。可是萬一他後來真的遇見他命中注定的那個女人,遇見他的另外一半,結果會是如何?他該選誰?選籃子裡的那個女人?還是選柏拉圖神話裡的女人?
他知道自己隨時都可以離棄他的幸福之屋,他隨時都可以離棄他和夢裡的年輕女子在一起生活的天堂,他將背叛他愛情的『非如此不可!』,就為了跟特麗莎一同離去,為了這個誕生自六個荒誕偶然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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