寬宥之南

當人們有選擇的時候，多數人不會選擇原諒。

如果家人傷害你，你若忍住怒氣不發，家裡的氣氛就會逐漸變得無法承受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通常會找出方法來原諒我們愛的人，因為其他選擇的代價太大了。

有時候，關鍵因素不在跟傷害我們的人有多親近，而是在傷害的程度。就算傷害我們的人遠在千里之外，或甚至死亡了，但只要傷痕夠深，生活就會逐漸變得無法忍受。這就可能使得『原諒』成為唯一的出路。

「為自己犯了錯感到遺憾」和「因為犯了錯為自己感到遺憾」之間的界線是相當細微的。在我看來，我們通信聯絡期間湯姆有幾次跨過了這條線，讓我感受到壓力，自己似乎得為了「他自認是個可怕、不值得同情的失敗者」而感到難過。我總覺得要我去同情湯姆，不僅荒謬而且也不合道理，再則也因為我相信，如果有人深信自己不值得救贖，這想法肯定會阻礙他做出任何有建設性的事情。

我是可以把你想成『強暴犯』，至少是『我的強暴犯』。不過這並不是事實，更別說它和『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』幾乎沾不上一丁點邊。就像我曾經喝到爛醉，並不因此就讓我變成了『酒鬼』。我偶爾會說謊，這不表示我是個『騙子』。我被人強暴，這不表示我就是個『受害者』。人在一生之中都會做好事和壞事，我的重點是：我是個人，不是個標籤。我不能把自己簡化成那一晚發生的遭遇，你也不能。

你毀了我心裡某樣東西，某樣在我遇見你之前是完整無缺的東西。我在那之後花了好幾年的時間，跌跌撞撞地尋找著合適的黏著劑，想把碎片黏合起來。有時，我會在派對中的空酒瓶底找尋；有時，我會從自己身體上的極限找尋，但多數時間裡，我在其他人身上找尋黏著劑。如你所知，我不認為自己可以融入所謂的『正常人』，因為我有一個又大又醜陋的祕密，所以會認同那些一樣有祕密要隱藏的人。多數時候，他們的祕密也很醜陋。
你不是唯一對我採取暴力的人。
不過，你卻是第一個清空道路的人，為那些之後的人舖路。那些不斷要我屈服，直到我放棄為止的人，讓我從裡到外留下傷痕。
不要誤會我的意思，我並沒有要你為其他人施加的暴力負責。每個案例的掠奪者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。然而若真要回答『你對我的生活造成怎樣的影響』，答案是你造成了連鎖反應，湯姆。在你灑出了我的血之後，我發現水裡全是滿滿的鯊魚。

「我們已經原諒了所有的事情。這是繼續往前的唯一方法。」

如果我不想跟他們上床，他們就會說我是因為被強暴所以變成了性冷感。想證明他們錯了的心理，會讓我在不情願的情況下，還是跟對方發生關係。不過，情緒上的操弄還是最糟的，如果我不贊同或是質疑他們的行為，他們就推說是因為強暴讓我變得不穩定和不理性。這些很明顯都是屁話和傷害，我也因此知道因單一事件而被其他人定義、歸類的滋味。

－－《寬宥之南 South of Forgiveness: A True Story of Rape and Responsibility》Thordis Elva and Tom Stranger